当前位置: 首页>专题专栏>地方史志>史志资料

红沙窝前世今生

发表日期:2022-01-30 09:10 编辑录入: 甘州区区志办审核 来源:

这里所说的红沙窝,并不是如今以盛产西瓜出名的红沙窝村,而是以前的张掖农场、现在的甘州区老寺庙社区一站,作为农场最偏远的一个生产队,因为毗邻红沙窝沙漠而得名,土地沙化、盐碱化现象严重,交通不便,闭塞落后。从当时某种意义来说,地名贬义的成分居多。

我出生于70年代末期,父母都是农工。80年代初,农村开始推行包产到户政策,呈现出了蓬勃发展的势头。可是农场出于历史遗留的原因,在时代的变革中执行政策有所变通,于是便出现了农工这个特有名词,沿袭使用至今。农工,在早期大都是支边青年,从事农业、林果、畜牧业生产,由农场按月发给工资,待遇等同工厂工人。演变以后,就成了农工,以家庭为单位,从农场租赁土地种植,类似于农村的包产到户,不同之处在于农工家庭是由农场统一分配生产资料,统一制定生产计划,收获以后上交全部农产品,由农场进行效益核算,扣除生产成本、管理费用后从中赚取剩余利润得以谋生。

当时通常是这样的状况——“两高一低”,农场提供的化肥、农药、种子等生产资料高于市场价,水费、场摊粮逐年上涨,而农产品回收价格却低于市场,加之不允许个人自行销售,两头压缩,收益空间非常有限。到了90年代初期,三分之二的农工家庭都出现了亏损、入不敷出,往往是这样的情况,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年底结算,扣除成本,个人一分钱落不到,还倒欠农场的,只能挂账处理,来年再还。亏损最严重的家庭,挂账累计达到了10万元,这在当时不吝于一个天文数字。消极情绪蔓延,使农工中出现了各种“段子”,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其中一句——“年年盼着年年富,年年穿着个开裆裤”。

我家当时挂了大约是3万多元,直到2003年左右,我和弟弟相继参加工作后,加之农场推行二次改革才得以还清。我有一个故去的任叔叔,陕西人,平时喜欢看书,唱两句秦腔,经常来我家串门。他的承包地土头薄,挂账也最多。有一年春节,借酒消愁之后,他写了一副对联挂在门口,上联是二三四五,下联是六七八九,没有横批,当时我问母亲,是什么意思,母亲解释说,含义在缺失的横批里,寓意缺一(衣)少十(食)。不论是直白的“段子”还是含蓄的对联,都生动形象说明了当时大家的处境是多么艰难。

农场的职工大多是外省的支边青年,“文革”结束后,落实政策返城了一批,因为连年亏损,又自动回乡了一批。一站的规模本身就小,最鼎盛的时候,也不到50户,几经凋零,此时剩下不到30户人家,还比不上农村一个大些的合作社。但是土地多,大概有3000多亩的样子,每家种植的土地多则一两百亩,少则六七十亩。由于生产成本高,地多人少,基本上都是粗放经营。同样的一亩大田小麦,产量只有周边三闸镇的一半,加之“两高一低”的管理模式作祟,导致了恶性循环的怪圈——种了赔,赔了种,只能寅吃卯粮,得过且过,过不下去的,唯有走为上策。

至今我还清楚记得赵叔叔一家离去的情形,赵叔叔名叫赵海亭,河南人,一家四口,两个儿子,因为超生,妻子带小儿子早早回了老家,靠给人当保姆为生,他带着大儿子在农场生活。1992年8月,连年亏损欠账的他决定返乡。走的那天,我和一个小伙伴骑自行车去送,邻居老倪家的小儿子赶着毛驴车,载着他全部的家当。记得那天天气格外热,我俩骑自行车跟在毛驴车后面,缓缓行进在崎岖的乡间的小道上,车轱辘发出的吱吱呀呀声响了一路,就好像河南人吹的唢呐。赵叔叔花白头发、酸楚的眼神、疲惫的表情,父子俩相互依偎的背影,至今仍镌刻在我记忆深处,让少不经事的我,第一次懂得了什么是生活的艰辛、什么是不舍的离愁、什么是相依为命的亲情。

后来,据母亲讲,赵叔叔60年代来到农场,来的那天,就是老倪驾着毛驴车去接的,没承想30年过去了,仍旧是一辆毛驴车送他离开。冥冥之中,莫非早已注定这样的宿命。我善良淳朴的乡亲们,如同风中的飘絮,被命运的巨手一次次无情肆虐。

由于教学条件差,很多农场的孩子都是小学毕业以后,就到甘州城区中学寄宿读书。我也是其中一员,由于不通班车,起初是父亲每周接送,到了初一下学期时,弟弟也即将进城求学,于是接送便成了大问题。眼见小伙伴们一个个都学会了骑自行车,唯独我一个人,因为胆子小,学了许久都没学会。直到有一次,父亲接送途中,几句话刺痛了我敏感的神经,我从他手里抢过自行车,一路使劲的蹬轮子,记得没骑几步,就到了一个大下坡,当时紧张到了极点,就差双手撒把缴械投降了,好在有惊无险的下了坡,惊魂未定的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瞬间,觉着曾经畏之如虎的自行车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从那以后,回家的路上,就剩下了我一个人孤单的身影。那时还是每周一天休息,周六下午放学就快六点了,从城区到红纱窝大约有30公里的路程,骑自行车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夏天还好,冬天经常走在半路天就黑了。回家必须途经一段羊肠小道,骑不成车子,只能推着走。天寒地冻,15岁的我又冷又饿又怕,眼巴巴地望着夜色阑珊中不远处的星星灯火,想象着家的温暖,父母慈爱的面容,热气腾腾的晚餐,就这样满怀着希望继续执步前行。

1993年我初中毕业,迫于家庭条件的原因,上了一所本地的中专院校,仍然是骑车每周一回家。后来毕业参加工作,分到了甘州区最西边的一个乡镇——甘浚镇,离家越发远了,回家的次数逐渐变少。再后来结婚生子,回家渐渐成了奢求,可是每次回去,总会感到一些新变化。进入新时代的农场,就像破茧重生的春蚕,完成了浴火重生的改革。依然是家庭农场,但不再搞统买统卖的计划体制,大胆放权允许家庭自主经营,与市场接轨,激发了潜力、焕发了活力。不再妄自尊大,加强与地方的融合,农场成了现在的老寺庙社区,基础设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一辈的军垦人,将青春和热血奉献给了大西北,让“风吹石头跑,遍地不长草”的戈壁滩变成了“瓜果飘香的米粮川”,新时期的惠民政策、富民政策,让这里实现了凤凰涅槃的壮举,成为见证历史变迁的幸福美好新家园。

如今,机械化、科技化、市场化步伐的加快,让农场焕发了第二次生命,迎来了重生的春天。通场道路得到了硬化、绿化,教育、医疗、文体设施以及住房、通讯条件得到了有效改善,支柱产业不断培育壮大。我家所在的一站,通过招工和搬迁移民的形式,补充了人手,恢复了鼎盛时期的40多户,农工的腰包鼓起来了,现如今,每一户家庭都在场部或甘州城区购置了楼房,大都购买了私家车。之前艰难无比的谋生和求学记忆,逐渐风化在了历史前进的步伐中。

然而回忆就像无形的琴弦,总会有意无意的被触动。一日,偶然间翻出了父亲昔日同事写来的一封信,又撩开了尘封已久的岁月面纱。这位老知青在信中说,回到天津十多年了,一切都安好,但是总会想起农场,每每进入梦乡,总会回到那段青葱岁月中,再次感受到那个火热年代。往事浮现,岁月如歌,他和父亲两人一起开着拖拉机耕耘在黄土地的情景,常常在梦中浮现,让醒来的他,在深夜里潸然泪下。

是啊,农场尘封了一代人的记忆,也留下了我难忘的童年。许多个午后,站在阳台上,望着钢筋森林的城市,我的记忆又回到了那远去的童年时光,想起了家门口那两排长长摇曳的白杨树,想起了那些连风声都听不到的寂静夜晚,我对着星空许下的诺言,恍然如梦,却又恰似昨天……

(甘州区科学技术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