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
碾子和石磨
我的家乡甘州区沙井镇九闸村,一个不起眼的祁连山下的小村庄,我16岁前一直生活在那里,童年的故事,增添了我人生无限的乐趣。
儿时的小村庄,不知道延续了多少年,但可以肯定的是,父辈们在这里使用的各种农用工具,却是我国农村千百年来一直流传使用的。
古老的村庄,从我记事起,就是乐园。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由于农民的生活捉襟见肘,在1982年之前,都是大集体经济,所以,我的印象中,父母亲的劳动,都是和集体联系在一起的。那时候全村有七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又单独成为一个生产单元。我们家属于第四生产队。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每到秋天,都要在生产队的碾坊里碾小米。
小时候,碾子在人们心目中十分重要。那时村村都有碾子。每到秋季打完场,家家户户都要推碾子。就是把刚打下来的谷子碾成小米。因为新粮入仓,占地方不说,还不能吃。必须把新打的原粮拿出一部分加工成成品粮。一是人吃新米,二是猪鸡吃新糠。那时没有碾米机,唯一的加工工具是碾子。
碾子由碾台、碾盘、碾轱辘和碾架等组成。碾盘中心设竖轴,连碾架,架中装碾轱辘。碾盘和碾轱辘上分别由石匠凿刻着很有规则的纹理,其目的是增加碾粮食时的摩擦力,进而通过碾轱辘在碾盘上的来回滚动达到加工粮食的目的。碾轱辘近似圆柱形,外切面直径略大于内切面直径。它是由上好的花岗石打磨制成,通长长约70厘米、直径约60厘米。碾盘一般直径约为170厘米左右。为了使碾轱辘滚动时不从碾盘上掉下来,碾轱辘以两个轴与围着它的碾架(方木框)连接。碾架外端的延长木作推碾的手柄或绑套牲畜的杆儿,里端与立在碾盘中心的轴杆连接。
碾子上碾的最多的是小米,用队里的驴子,经过牵拉、套夹板(绳)、戴箍子、蒙眼等工序,然后在拉着碾子碾米。在当年,用碾子把谷物碾成碎米,这是庄户人家最普遍的生活标准与方式。用碾子碾出来的米熬粥原汁原味,黏糊,香喷喷的。谁家熬的小米渣子粥、玉米渣子粥啊,老远一闻就知道了。切上几块咸大白菜,粥稀稀溜溜、咸菜咔咔喳喳,好香啊,就是不禁饿。
所碾的谷物要在碾台上铺得均匀,不薄不厚。厚了碾不动,薄了碾烂了。但凡碾米都碾三遍,米被碾轱辘从里往外挤轧,像渐起的垄背摊围在碾盘上。第一遍粗,把粗的用撮子撮起,入在碾轴处继续碾。第二遍细,一边用右手五指划拦开轧得僵硬、成缕的粮,一边用笤帚往上扫。第三遍略,也就是轧三两圈就完事了。要是碾的粮食太少,就把碾盘中心腾空,围成圆环形,碾几圈也就可以了。千万别把米碾碎了,要知道,碾碎一粒米如同碾碎庄户人一颗心啊!
日子长了,碾道被人和牲畜自然蹚出一道深深的、明亮的沟。我记得我的爷爷,他一脸慈善像。碾道上牲畜拉的粪啦,风刮的柴禾末子啦,都是他一大早给铲、扫。碾轴缺油了,他拿麻油给上上;碾框破了,他借斧锯给修修。无论冬夏,他总是这样。要是哪家小孩淘气在碾道尿尿或在碾台上玩耍,如果被他看见了那就坏了,他会举起自扎的扫帚,或者大挖锹,眼睛瞪得圆圆的,胡子一撅一撅的,嘴里骂着“兔崽子”,追你老远老远。
家里有喜兴事、为难事,小道消息,碾道也自然是畅吐、诉说、传播的好地方。农闲没事了,好娘们好姐妹聚坐在碾台上,撵麻绳、纳鞋底、哄孩子、扯张长李短。或嘎嘎的笑,或蛐蛐咕咕。要是有不痛快的事,也要招呼投脾气的人来碾碾子,借此机会向贴己人倾诉一番。所以,碾道总是笑泪同奏、乡音同曲的丛生地和聚散地。那一曲曲动听、婉伤的故事,飘飘洒洒,遥遥远远……
还清晰记得,夏日的星光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坐一碾台和四周,连说带笑,连打带闹。我们小伙伴围着碾道藏猫猫,惹得大人呵声连连,大呼小叫,我们才不管他们,玩累了,跑累了,就枕着妈妈的大腿或躺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夜深深,星光灿烂,烟头火星点点。在这凉爽宜人,人声咯咯的夜晚,庄户人把满心的希望,满心的快乐、满心的劳累与烦恼一起抛向繁星闪烁的苍穹……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老式的碾子被现代的机械磨米机替代了,碾台拆除了,碾盘不见了……
离我们的碾坊不远,就是磨房,两间土胚屋。其中东头约占一间半房的地方放着一架大石磨,石磨安装在一个土块做好的大底盘上。石磨分上下两扇,内琢磨齿,中间有一轴心连接。每扇石磨足有上千斤重,直径约有三、四尺,磨齿咬合,上扇不动下扇动,上扇有一个孔,谓之磨眼,是往磨膛里加注谷物的通道。同碾子一样,石磨也是用畜力来驱动。套驴拉磨时,不仅要蒙住驴的眼睛,还要用笼兜把驴嘴套住,不让它吃磨盘上的粮食。随着“老驴拉磨——团团转”,白花花的面粉,从磨盘中间的磨膛里撒落到底盘上,再用各种规格的粗罗筛、细罗筛过筛,将面粉里的麸皮分离出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维持全家生计的口粮——小麦面粉,都是这间“粮食加工厂”生产出来的。据说,用这种近乎原始的石制工具和加工工艺研磨出来的面粉,具有养心气、固安神、通经络、增强体质等功效。因为石磨在研磨麦子时,转速慢、产生的热能低,破坏不了麦子中的营养成分,麦子中的蛋白质、碳水化合物、钙、磷、铁、维生素等营养成分最大限度地得到保留,而且面筋度高,麦香纯正,用眼下时髦的话,是地道的“绿色食品”。
村里的最后一方石磨消失在二十世纪的某一天,至于是哪一天,又有谁知道呢?现在,我偶尔到乡下去,还能看到乡村的角落里躺着一方斑驳、破损的石磨,它就像千年古树的年轮,记录着无法言说的酸甜苦辣。抚摸着磨盘,就像走进一段久远的历史。
打 麦 场
今年夏天,我又来到了老家熟悉的打麦场里,虽然它早已不用几十年了。现在,打麦场在村里已经不多见了,许多农民到城里务工去了,由于调整产业结构,我们村子上种小麦的人几乎没有了,所以打麦场也就自然不存在了。由于我的老家靠着一块戈壁滩,这块打麦场是几十年前村民在滩上平田整地整出来的,所以就一直存留到了现在。
这是一块西北农村常见到的打麦场。方方的,平平的,以前用的时候里面堆着麦秸秆。孩提时的打麦场很大,那时农业社较大,一个场往往占地四五亩,每个生产小队都有,还有场房,供给生产队看管场用。它往往在村里靠近这个队的农户集中居住的巷道旁边,距离居家户不远的地方。场里的周围是牛庄子,有牲口圈,养着生产队的骡马牛等牲畜。
打麦场里平时堆放着麦柴、玉米秆等作物,除过夏天6-8月份打麦子最热闹外,它大多时间是清静的,这时候它就成了娃娃们的乐园。我们或者在里面捉迷藏,或者放风筝,拿着弹弓打小鸟,拿着鞭子打木陀螺。那些半大的娃娃则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自行车,推来后在这里学。
一到收割庄稼的时候场里就忙碌起来了。起先是大人们扫场、洒水,接着就看见有架子车从里面出出进进,然后就是一车车的庄稼占据了我们的乐园。没有开阔地方玩了,家里的大人也不叫我们玩了,要叫帮忙干活去,我们只好依依不舍离开了。
一到麦子被收割进场里,我就最盼望碾场了。碾场时先要摊场,捡个热头好的天气,把一捆捆绑着的小麦解开来,然后在场里以场心为中心把它们铺成一个个渐次增大的圆,暴晒一个小时左右,就用拖拉机碾。夏日13点到15点的时候,是碾场的最好时间,我最爱看拖拉机碾场了,它比套着牲口打场痛快多了。拖拉机手往往是一个很麻利的年轻小伙子。他在拖拉机转弯的时候倾斜着身子,一言不发,眼睛注视着前面,偶尔甩一下风头,很潇洒的,他随着拖拉机颠簸,一会儿被拖拉机巅上突起的麦秆顶端,一会儿又好像被麦秆淹没,出没在金色麦浪里。那种风度,那个技术,真叫人羡慕。想着自己长大了学学,叫人家也看看咱的神气。他偶尔会叫休息着的人把某个地方被拖拉机带起的小麦挑得平整一些,或者叫人把挂在拖拉机上的麦柴扒拉掉。拖拉机带着的大磙子发出轰隆隆的鸣叫声,好像千军万马疾驰而来,又好像狂飙掠过丛林。惊天动地,气壮山河。我们孩子们都躲在较近的地方,看着大磙子碾过小麦,奔着、跳着、欢呼着。这时,大磙子在场院里滚动着,拖拉机在黄色的麦浪里起伏着,男人和妇女歇着,谝着。一会儿,一遍碾完,大伙都去抖场,把碾过的麦秆翻下去,把没有碾上的露出来,这样要反复好几次。终于一场下来,队长一声吆喝“起场了”!大伙各自找到自己的杈,往场中间涌去。
当年场上最为壮观的场面恐怕是起场了。碾完后,大家用木杈挑着麦柴秆,抖落着里面的麦子,麦子随之从杈上纷纷扬扬落下,宛若一朵朵金黄的花朵,开在人们面前。整个场里人声鼎沸,土气飞扬。吆喝声,喊人声,器具碰击声,声声入耳。地面在人们杈子的挑动下,展露出了金黄饱满的麦颗。老庄户人一边干活,一边交口赞叹着“看来今年的收成好,麦子养活人啊”。喜悦的声音抹平了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古铜色的脸上漾出虔诚的色泽,一抔麦子在他们手里久久停留。
接着就是扬场。队里的把式赤着脚,挽着裤腿,手里拿着木锨,他先抄起一点麦子往天空一扬,试一试风向,然后就抄起大木锨,用劲朝一个地方扬去,麦皮纷纷扬扬落在近处,小麦被扬到很远的地方,不一会就成了一大堆。
打麦场是庄稼的集散地,也是庄稼人的休闲地,还是人的心灵港湾。站在这里,场的空旷,会让你感到世事虽然纷纷扰扰,但大多虚幻,这样想着,平时那些不如意就会烟消云散。于是常想独自或者带着孩子来到这里。放松自己的心情,做一回自己。
给我留下第二印象的打麦场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这时的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有的实行了包产到户,原来的打麦场都已分割开,还把庄稼地另划出几块小打麦场。到了麦收前,各家各户自愿结合,几户共用一个打麦场,劳动的工序和大集体一样,当然规模和热闹程度比起集体来少了许多。这就是我青年时代记忆的打麦场。
后来,大约到了80年代末期,家乡的麦子逐渐种的少了,土地都种了玉米,再后来,随着联合收割机的兴起,打麦场慢慢的退出了历史舞台。
回望当年的打麦场是一段抹不掉的记忆。麦收时节的晚上,打麦场上灯火通明。大人们吃过晚饭纷纷聚集到打麦场上,劳累了一天的人们这时候才能放松放松,谈天说地道古论今,发发牢骚说说家长里短,议论陈谷子烂芝麻婆婆媳妇嫂子姑姑的事。而孩子们则就着灯光在偌大的打麦场玩起了捉迷藏,此刻的打麦场成了欢乐的海洋。
如今随着时代的不断变迁和不断进步,那个热火朝天欢声笑语的打麦场景也就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打麦场也就成了词典中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词语了。
告别没电时代
在我的记忆中,我们的村子1983年开始通上了电。
在未通电之前,我的母亲夜里纳鞋底,哥哥姐姐夜里写作业,都是围着一盏煤油灯。那个年代,我们穿的鞋子、衣服大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她长年累月白天干农活,晚上还要在油灯下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停息的做针线活,母亲就是这样靠着勤劳养活了一大家子。
终于有一天,村上的老支书宣布了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我们也要拉电了”。啊?这是真的吗?这个新闻一下子像长上了翅膀,很快地飞遍了古老的村子,飞进了乡亲们的心坎里。每个人都大喜过望,每个人都摩拳擦掌。八十岁的老大爷开始整天笑呵呵地风趣起来,有生之年可以享受电灯了,他的日子终于有了盼头,年轻人走路脚下也生风了,再也不用睡得比架上的鸡娃儿还早了,小孩子高兴得直跳呢,见了外村人就大声地嚷嚷:“我们村要拉电了,拉上电我们就可以读书了,也要看着电视过年了”。“拉电”,“拉电”,那段时间乡亲们心里只有这两个令人兴奋的字眼。
听说要通电,全村人都很兴奋。电工们由村干部陪着开始在田间地头四处选址栽水泥电杆。又四处散布各种触电死人的恐怖新闻,以普及农民对电的认识。那段时间,农民们在饭桌上谈论的都是电,谈论电的危险,盘算着要在哪屋装个十五瓦的灯泡,哪屋装个二十瓦的灯泡。“钨丝”、“绝缘”、“电流”、“电阻”、“保险丝”这些从未接触过的抽象名词亦成日挂在他们嘴边。
我大哥那年正好高中毕业,呆在家里,于是,父亲找人把他送到了乡上的变电所跟着开始拉线,所以他后来也成了电力人。他也真正见证了我们村子的发展,亲自参与了我们村子的电线架设工作。
电看不见摸不着,又神秘危险。
在那段时间里,电工来家里布线时,各家各户就都已经去集镇上买好了五瓦十瓦的电灯泡。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日夜奋战,全村的电线终于全面架好,是开始试电的时候。来电的那一日,队长已经高叫着要大家将屋里所有灯泡都拉起,早早做好来电准备。
那时乡亲们的心都在突突地跳,那份激动无法用语言叙说。老奶奶紧抱着小孙孙,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等待天上掉下什么宝贝似的。忽然,寂静的村庄里一片光辉普照,全村人异口同声地发出震天动地的“啊!”的叫喊。可是一下子又没了,但是一分钟后又亮了起来,整个村子里又是一声叫喊,那叫喊是幸福的节拍啊!来电让人兴奋,停电让人失落。如此的三遍过后,电终于正常了。那真是前所未有的光明啊!就是在那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呼中,沙井镇九闸村告别了一个无电的旧时代。
突然见到了这样的光明,再回头看那盏煤油灯,觉得它那么暗,那么弱,那么可怜,简直想不通了,之前怎么就能看得清写字、做鞋、绣花的呢?然后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大笑着,争着抢着凑到灯前将其吹灭。煤油灯也就是在我们的那一阵笑闹中,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
虽然今天用电已经成了人们生活的常态,可是只要回想起乡亲们拉电的那段日子,我的心底总是涌动起阵阵的感动,感动是因为美好的理想竟然会产生那么强大的动力。
杀 年 猪
小时候最激动的时刻是在过年前家家户户的杀年猪活动,辛苦了一年的庄稼人,终于在年底有了一点自己的空闲时间,所以每年春节前的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置办年货成了一家人最大也最快乐的事情。这其中就有杀猪。
在生产队大集体的时候,是每年年底一个队里杀几头猪,按照户数和人口每家给分几斤肉,那时候庄稼人的生活非常贫穷,几乎长年累月不吃肉,只有到了年底队里分的这几斤肉才能给一家打个牙祭。1982年,村子里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包产到户,从这年开始,农户家的日子渐渐好起来了,所以,有条件的人家从年初开始就在家里养头小猪,用家里吃过饭后的洗锅水和草渣来喂猪,一年的光景,这头猪就膘肥体壮了,到了年底,杀了猪,全家过个快快乐乐的团圆年。
杀猪是大事儿,谁家要杀猪,杀猪匠得提前约定好,一到过年前的时候他们最紧俏,日程都安排得满满的,出了这家进那家,有时候一天能摆活好几头。我的舅舅由于人勤快忠厚,所以成了全村有名的杀猪匠,每年一进入腊月,他就成了全村最忙的人,家家户户请他杀猪。
我们村子的习惯是,杀猪前,先把猪饿上两顿,据说是倒肠时少些废料。那时候我还小,在年底曾多次跟着舅舅去看杀猪的场景。
那个场景很难用笔来描绘,首先打开圈门,把那肥头肥脑的家伙从圈里哄出来,瞅个机会,五六个人抢上前,扯住耳朵,拽住腿,齐心合力,上百斤的大家伙一会儿就搞定了。然后大家找来几根绳子,三下五除二,把猪的四蹄绑得紧紧的,搬个方案子,不用太大,七手八脚肥猪抬到案子上,硕大的猪头耷拉在案子下面。找个合适的盆放在下面,里面撒上一层食盐。只见舅舅拿起明晃晃地杀猪刀,准备放血。这个时候是最刺激,那些围在一边的孩子们,想看却又不敢看,还没等舅舅的刀起,早已捂上了眼睛。但内心却又好奇,在手丫子留出的缝隙中,悄悄地向外瞄。关键时候一到,又吓得赶紧闭上眼,等张开眼的时候,刀已变红,血已半盆。
放尽了血,静置一会儿,凝后划成方块,放在半开的锅里煨上一会儿,血豆腐就做成了。时间长了不行,把血就煮飞了,剩下也成了麻子眼儿;时间短了也不行,血豆腐就不熟,捞出来还会有血汤。那火候,得不早不晚,拿捏得恰到好处,没经验的人肯定做不好。说起来,生活还真的处处皆学问。也可以做成血肠,在猪血中加入姜末、辣椒粉、味精、香油,搅拌均匀,灌入小肠中,两端用线扎紧,煮到一定的时候用针在肠体上刺一些针眼,一是为了放出气体,防止煮时膨胀迸裂,二是为了掌握火候,当没有血水从针孔中渗出时就捞出来,趁热切一块放在嘴里,鲜美可口。也可以蘸着酱油、醋、蒜泥、辣椒油吃,多食而不腻。
放了血,抬猪上锅。这时候锅里的水早烧到合适的温度,水还不能烧得太开,这也得掌握火候,把杀死的猪放到大锅里去,这道工序叫烫猪毛,等一边烫好了,在把猪翻过来烫另一边,这时候,舅舅和帮忙的人就围到大锅旁边开始拔猪毛,几分钟就把烫好的一边给拔掉了,然后另一边也烫好了,大家齐上阵,不一会儿功夫,大肥猪的猪毛就被拔的干干净净了。
褪净猪毛,还得用刀子刮猪,要收拾的干干净净,为此,舅舅就得给猪吹气。这时,舅舅一般拿个铁钎,从猪腿上扎一个眼儿,顺着这个小眼儿向里吹气。吹气的时候,舅舅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暴着青筋在一口一口的吹气声中,案子上的猪一点儿点儿的变大,变肥,像极了卡通里的形象。吹了气的猪被掉到挂架上,这样用刀子刮起来就方便多了。我亲眼见舅舅一般杀猪都要刮三遍,每次都要用清水从猪挂起来最高的地方浇水冲洗。不到一个小时,挂起来的猪成了又白又胖的脱毛猪了。
吊在挂架上刮干净的猪,就等着开膛破肚。舅舅宰猪,游刃有余,到了今天,我都觉得当年的每个杀猪匠都是一名优秀的猪科医生,卸下猪头,取出杂碎,分解成肉,打几块肘子,哪块过年吃,哪块留给闺女,哪地方应该今天做成杀猪菜,这都得计划周全。时间不长,大肥猪就成了盆里堆成小山似的一堆肉。倒脏是同步进行的,摘下水油,串在肠儿的一头,小心翼翼地翻过来,倒出脏物,再冲再洗。我们孩子们这个时候最兴奋,猪尿脬吹上气就可以当球踢,一个猪的尿脬能玩儿上好几天呢。
在那个时候,每次我们家杀了猪,母亲从砍下的肉中取一块,先拿到厨房去做饭,用于招待帮忙的人和左邻右舍以及亲朋好友,称之为“吃刨膛”。这在当时,真像过节一样,给我的童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而今在农村杀猪的日子很平常,杀过年猪的日子更平常了,但要杀过年猪的人家却不多了。用不着杀,天天可以买新鲜肉吃,何必杀头猪吃一年?
(马岳荣)